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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金军饷银被盗案
[ 贾梁 张学奇 ]

  宋孝宗隆兴元年,宋金两国军队隔准水对峙,大战一触即发。关键时刻,宋军一大批饷银在楚州境内被盗。这是关系到此占胜负及朝廷政策的一大要案。宋军一统领官因戏言而被屈打成招,定成死罪。如此大案,却因小孩儿斗嘴的一句话告破。

  南宋孝隆兴元年(1163),暮春时节。

  驻扎在淮河南岸淮阴的宋军大帐中,气氛格外紧张。主师魏胜浓眉紧锁,虎目微闭,正在为军饷被盗之事大伤脑筋。

  当时,军情紧急。河对岸驻扎着金国的军队。金兵对宋的大规模进攻刚刚结束,那是刚刚奉命撤回到淮河北岸驻防的部队。朝廷之中,皇帝和主战派大臣正在布置北伐,准备主动出兵,收回沦陷三十余年的大片国土。形势骤然紧张起来,双方剑拔弩张,磨刀霍霍,大战一触即发。

  这是南宋建国以来最令人振奋的时期。

  抗金名将大刀将魏胜,率领宋军的一支精锐部队,驻扎在淮河南岸,与金兵隔河相望,随时都可能发生激战。而且,一旦朝廷下达进攻金国收复河山的命令,这支部队毫无疑问当冲杀在最前面,成为先遣军。

  就在这节骨眼上,部队军费紧张,缺少饷银。刚从后方丹阳调来的四百锭饷银却在楚州境内突然失盗,魏胜派去专门负责筹办军械粮草等物资的得力下属,统领官盛彦又被作为盗贼押在楚州衙的大牢中。军费紧张,军资奇缺,兵饷眼看接续不上。再有五天军饷不到,别说开兵打仗,就连士兵的饭碗都要空了。

  对岸的敌军夜夜练兵,灯火满岸通明。而我方却死气沉沉,士气不高。军饷银又被盗,如果追查不回来,后果不堪设想。

  如此看来,这批饷银的失窃,就不是一般的盗窃案,而是关系到前敌作战乃至全国政局的大案要案了。那么,这批饷银到底是如何丢失的呢?魏胜的得力下属,统领官盛彦又为何被押入大牢呢?
说来此案也确实有些蹊跷。盛彦是魏胜手下一名统领,奉主将之命回后方筹办粮草器械,准备打大仗。他乘船顺汴河南下,路过楚州时,在河边停船休息过夜。偶然间抬头一看,河南面停着一条军用船。一看船上的旗帜,盛彦知是自己同一部队的,感到很亲切。闲暇无事,就划着小艇到对面船去看一看。

  待到近前一看,盛彦更加高兴,押船的原来是老熟人,是本部将领袁彦忠。二人异地相逢,都很高兴。相互见礼后,盛彦登上袁彦忠的船。

  袁彦忠命下人备下几道小菜,二位一边喝酒一边闲聊起来。

  “袁大将军这是从何处返回,有何公干?”盛彦问。

  “奉主帅魏将军之命去丹阳押取军饷。别看我这只船平平常常,船里的银子可不少呢?”因对方是同一部队的军官,而且又是熟人,所以袁彦忠实话实说,毫不隐瞒。

  “噢,原来去是押取饷银的,有多少银子?”盛彦是个赳赳武夫,嘴大心敞,也不避嫌。

  “来,盛大统领,你也不是外人,我让你看一看,开开眼界。”说着,袁彦忠趁着酒兴,领盛彦来到船舱,揭开盖着的帆布,说:

  “看!都是白花花的纯色的银子。这次回去可以足兵饷,还可增置些兵器。”

  盛彦一看,果然整个船舱里装的都是银子,银子都装在背篓里。便笑着取乐说:

  “我说袁大将军,你把银子就这么装在背篓里,来人很容易就可以背走。今天晚上,我可要带领壮士一起来背呀,行不行?”

  “行!行!行!你想来就来呗!你看,我是面不改色心不跳。”袁彦忠也逗着玩儿。

  二人对视,一阵开怀大笑。

  回到桌边,又喝了几大杯酒。因有公务在身,袁彦忠要押银子北上,盛彦还要率领部下乘船南下,相互珍重一番,依依惜别。  

  当天晚上,袁彦忠酒尚未醒,忽被二十几名蒙面壮汉捆起来,另几名随船看押的军兵也被熏香熏倒,人事不知,一个个东倒西歪地趴在船板上。袁彦忠心里明白可就是不能动弹,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人从容不迫地背起装银子的竹篓下船而去。

  夜色很浓,袁彦忠的神志又不特别清醒,朦朦胧胧中,只觉得那二十几人的装束与盛彦的部下很相似。

  次日清晨,军兵们醒来,把袁彦忠口中之物取出,解开绑绳。袁彦忠立即来到楚州知府的衙门,把饷银被抢及昨天晚上盛彦说的话述说一遍。认为饷银就是盛彦带人背去的,因别人不可能知道船上装的是银子,更不可能知道银子装在背篓中。楚州知州本来是魏胜,但魏胜此时正在淮阴大营之中,统领一万军兵,虎视眈眈地注视着淮水北岸的敌军大营,与敌兵对阵,军情紧急,所以临时由镇江军将吴超代理知州之事。大刀将魏胜是宿迁(今属江苏)人,勇猛善战,尤精于骑射,能左右开弓,箭不虚发。他的弓弦一响,敌方必有人中箭倒下。他身高近九尺,大刀舞动如飞,屡败金兵。金兵中许多名将都败在他的刀下,有的干脆一个照面即被他劈落马下。由于魏胜足智多谋,骁勇善战,金兵都怕他。他的旗帜上是“山东魏胜”四个大字。他旗帜所向,金兵便溃不成军。当时,抗金名将岳飞已被害多年,能使金兵闻风丧胆的只有他一人而已。狂妄不可一世的金主完颜亮大举进攻南宋时,还告诫他的部下要避开魏胜,不要与之下面交锋。后来,魏胜命自己手下的几名偏将都预选做一面绣有“山东魏胜”四个大字的军旗。与金兵作战时,就把旗打出来。金兵见旗则退。故魏胜驻扎的海州并未遭到金兵铁蹄的践踏。正因为魏胜在前敌军营中,由吴超代理州务,才使本不太复杂的案情复杂化了。听完吴彦忠的报告,吴超不假思索,立刻传令捕快迅速缉拿盛彦到案受审。

  盛彦回到自己的船上,心情舒畅。看到那么多银子一两天内即可解回自己的大营,大刀将得到这些饷银,将如虎添翼,抗金形势确实是一派大好,令人振奋。作为魏胜手下的一名将领,他感到由衷的骄傲。酒喝得略多了些,心中又坦然,一觉睡到大亮。吃罢早饭,命令船工开船,他要继续南下。船工上岸解开缆绳,盘在船上,刚要撑船离岸时,觖见从城中跑来一大队人马,足有几十人。跑在前面的人大喊:“不准开船!不准开船!”盛彦不知出了什么事,以为是有紧急军令到来,吩咐船工等待。顷刻间,几十人来到近前。盛彦站在船头,刚要开口问话,被抢先上来的那人一拌索链套住脖子。盛彦有些发懵,呆愣愣的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手下的人刚要动手反抗,盛彦命令道:“谁也不许动!这是捕快,不是敌人。”接着反问道:“我是魏将军属下统领官盛彦,为何要捕我?”“你是盛彦就好,我们捉的就是你。至于为何逮捕你,我们也不知道。只好委屈你了,跟我们走一趟吧!这是上司的命令。”说罢,回头对那几十个随从的捕快说:“我们奉命只带统领官盛彦一人,余皆不问。咱们可以回去交差了。”

  盛彦手下的军兵有的不服,气呼呼地要出手解救盛彦。盛彦命令道:“谁也不准动手。他们是公差,不是敌人。我跟他们去,脚正不怕鞋歪。”捕快们带着盛彦来到楚州知州的衙门。吴超立刻击鼓升堂。盛彦被押上大堂,两旁的衙役手拄大仗吆喝着堂威,气氛紧张。盛彦心中尚未紧张,但他见大堂侧面坐着袁彦忠,心中便觉诧异。袁将军不押金银回前线,在这里干什么?未等盛彦多想,他被人一按脖项跪倒在大堂前。只听堂上一声惊堂木响,代理知州吴超吆喝道:“盛彦,你可知罪?”“下官实在不知有何罪过!”态度坚决。“你为何带人盗抢军饷,从实招来!”“怎么?军饷丢了?下官怎么不知道?”盛彦听说军饷已丢,也吃了一惊。“是你带人抢了军饷银,怎么硬装作不知道?袁将军已把事情的经过说了,告你蓄意盗抢军饷银。”说到这里,吴超转脸向坐在侧面的袁彦忠说:“袁将军,请你把讼词重述一遍,与他对质。”  袁彦忠跪倒在地,以原告的身份把昨晚饮酒间二人的对话说了一遍,尤其是重点重复了“银子在背篓里很容易背走,今天晚上,我要带壮士一起来背,行不行”这几句话。待叙述完这一过程,吴超又一拍惊堂木,问道:   “盛彦,你可说过这几句话?”
‘‘说了!怎么的?我是闹笑话,说着玩的。难道这也犯法吗?”:盛彦反问道。 “放肆!是说着玩吗?有这么开玩笑的吗?”又是一声惊堂木。“这么开玩笑也犯法——?”盛彦疑惑不解。 “袁将军,把你昨天晚上发生的事说一遍吧!”袁彦忠把昨天晚上军饷银被抢的经过说了一遍,而且一口咬定,那些人都蒙着面纱,服装很像盛彦手下的军兵。听到这些话,盛彦倒吸一口凉气;这才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连连喊道: “冤枉]冤枉!我就是开玩笑的。我要真想去偷去抢,又怎能说出来呢?请大人明察。”
“酒后吐真言。你是喝酒后说的实话。’回去后便带人前去作案。否则,谁能知道船中装的是银子呢?谁又能知道银子装在背篓之中,不带任何器物,去人就背呢?说——!”声音严厉,有理有据,似乎铁证如山。

  在那个时代,也是有保密制度的。如此运输大批饷银的船只要秘密行驶。确实如审案人所说,一般人无法知道船中有大批银两,更无法知道是用背篓装着的。这几句问词并非完全无理。听到这里,盛彦全身都冒汗了,知道相当麻烦,难以说清。他虽极力分辩,但吴超不听,命下人上刑。几度大刑过后,盛彦挺刑不过,就委委屈屈地招供了,承认银子是他带人抢走的。

  画押之后,吴超追问赃物藏在何处。盛彦确实没偷,怎能说出银子在何处?便反供,大呼冤枉,又要刑。此时的盛彦已被打怕了,一见刑具,肝胆俱裂,说话直哆嗦,忙东拉西扯,撒谎说银子到手后就转交给一个亲戚用船运走,回老家买田去了。亲戚的姓名,船去的方向,都是他瞎编的。幸亏他还有点头脑,那个亲戚也是个子虚乌有之人,如果是真实的姓名,恐怕还要牵扯他人受刑。“贼咬一口,入骨三分”,那可不是一般的事。吴超见盛彦完全招供,又供出了赃物的去向,便正式结案。袁彦忠拿着案卷的副本和吴超出具的公文,马上返回淮阴前线向主帅魏胜报告事件的原委始末,以便尽快想办法筹措军饷。盛彦被打入死囚牢中,待上级刑法部门审核批复后即将行刑。    接到袁彦忠的报告,魏胜大吃一惊。他觉得案情严重,盛彦可能是冤枉的。盛彦一直是他的下级,他是比较了解的。,此人心粗放旷,但为人忠诚,不是贪婪之辈。这批白银共四百锭,每锭五十两,共二万两,是他部队一个月的军饷。;如果此银不追回,军队的给养怎么办?尤其是眼前这一非常时期,很可能会影响全局,甚或影响整个朝廷政策,影响国家前途和命运。魏胜的担心是不是太过分了?充其量不过是一万军兵的一个月的军饷,怎么会影响朝廷政策,会影响国家前途呢?这就要了解当时宋金两国的战势。
南宋初年,金兵年年南侵,宋高宗畏敌如虎,不敢坚决抗战,一味逃跑。金兵攻来时,就起用坚决抗战的大将韩世忠、岳飞等人在前线抵抗。金兵一撤,就起甩投降派压制抗战派。后来专门重用投降派卖国奸臣秦桧,害死抗金英雄岳飞。韩世忠也解甲归田,郁闷而终。高宗又不惜向金国每年交纳大量的金银布帛和屈辱称臣的代价,换取个苟安的局面。   

(接下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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