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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金军饷银被盗案(下)
[ 贾梁 张学奇 ]

  绍兴后期的二十余年中,宋金两国基本上是和平共处。宋每年准时如数向金国交纳贡品,又派使臣去给金廷拜年,祝贺金主的生日。金也常派使臣到南宋来。但南宋皇帝要跪拜迎接金国的使臣。这样屈辱苛刻的条件,宋高宗赵构都能忍受,只要让他当儿皇帝,他什么脸面都不要。   

  宋高宗尽管对金国如此恭顺,但和平的局面还是被打破了。这主要是金主完颜亮执政的关系。
完颜亮是金国的第四个皇帝,他是用宫廷政变手段杀死熙宗完颜直后当上皇帝的。他是一个有雄才大略而又雷厉风行的君主。执政后大搞改革,把首都从上京(今黑龙江哈尔滨附近阿城)迁到中京(即今北京市)改革官僚体制,即后世所称的正隆官制。

  定都中京之后,完颜亮不顾朝廷内部保守派的反对和本国内部阶级矛盾的尖锐激烈,经过一年多的准备,于绍兴三十一年“161)八月,悍然发动对南宋的进攻。

  当时金兵分东西中三路,出动大军几十万。东路从海道向临安,西路从凤翔取大散关,中路由他亲自统领,出寿春直奔淮南。完颜亮当时的作战口号是消灭南宋政权,统一天下。他在诗中写道:“万里车书一混同,江南岂有别疆封?提兵百万西湖侧,立马吴山第一峰。”西湖代指南宋首都临安(今浙江杭州),可见完颜亮确实很有气魄,他发动战争的目的是想统一天下。

  宋高宗苟安的美梦被打破,南宋爱国将领奋起抗战,宋金之间开始大规模作战。金兵虽然受到很强烈的抵抗,但中路军攻下扬州,大军屯兵长江北岸,兵锋直指镇江。

  高宗又想向海上逃跑。恰逢大将虞允文至采石矶犒军,随机应变,组织军队反击金兵,形势稍为稳定。

  完颜亮正准备率军继续南下时,他的后院起了火。朝野均发生重大变化。当时的东京(今辽宁辽阳)留守完颜雍带人悄悄进中京,发动政变,当上了皇帝,并得到大臣的拥戴。发圣旨停止战争,诛讨完颜亮。山东、山西等地又爆发了大规模的农民起义,各有万人以上,对金兵打击{艮大。   

  数日后,完颜亮被部下所杀。金国撤兵。此时,金国政权上下动摇,·军心民心混乱。完颜雍以非常手段谋得帝位,人心未服。战争带来的灾难又很重,山东耿京起义军势力很大。如果宋朝廷抓住这一大好时机果断发动北伐的话,成功的希望将很大。

  可是高宗畏金如虎,眼看金兵撤去,也不敢下令阻止或追击。欢年,金国北部的契丹族人耶律窝斡也起兵反金,攻占临潢,并称帝号。先后又攻占今辽宁西北部的阜新、法库等地。耿京部下的年轻将领辛弃疾到建康请命,见到高宗皇帝,请宋军出兵收复山东等失地,形势极为有利。可是高宗就是不敢出兵对金军主动作战。

  这种情况使朝廷上下失望,一些主战派纷纷要求抓住时机。高宗迫于种种压力,便在六月把皇帝的位置让给皇太子赵育,这便是孝宗皇帝。说到孝宗皇帝,就引出一个奇女子隆裕太后。

  隆裕太后本身的经历足可以写一本厚厚的书,她是一个具有传奇色彩的女性,也是一位颇有见识和政治才能的奇女子。

  隆裕太后姓孟,是当年高太皇太后(即神宗的母亲)执政时为孙子哲宗选定的皇后。—后来,高太皇太后死了,哲宗亲政,由于朝臣斗争与后宫争宠斗争的复杂尖锐,尤其是元祜绍圣党争的激烈,一些新党人物企图全部否定已故的高太后,故拿高太后所立的孟皇后开刀。孟皇后便成了党争中的牺牲品而被废弃。

  孟皇后被打入冷宫中。冷宫被大火所焚,孟皇后被人救走。又移一废宫中,此宫再被大火所焚,孟皇后再被人救走。她又被逐出皇宫,回到娘家。后来娘家也被大火所烧,第三次被救走。万般无奈,她便投亲戚家,才躲过火神追烧。明眼人不难看出,孟皇后三度被烧,定有人纵火无疑。孟皇后三次被救,又必有高人暗中保护无疑。

  后来哲宗死,哲宗的弟弟赵佶当皇帝,便是昏君宋徽宗。靖康二年(1127)春天,金兵把徽、钦二帝掳走,又按照名册把宫妃宫女等全部掳去,-因孟皇后被废,名册上没有她的芳名,所以也免于此难,因祸得福。

  太上皇、皇帝及宗室子弟和后妃全部被掳走,赵宋王朝在京师汴梁(今河南开封)便没有人了。金立张邦昌为傀儡皇帝,称之为楚帝,张邦昌厚着脸皮坐了三十三天龙墩,就被群臣赶下台。国不可一日无君,众大臣便请出这位被废了将近30年,年龄也超过50岁的孟皇后出来执政。她便成为政治中心人物。

  不久,高宗在南京即位,当上皇帝,孟皇后是徽宗的亲嫂子,是高宗赵构的伯母,当然要称为太后了。她坚决支持高宗当皇帝。建炎三年时,宋军将领苗傅、刘正彦发动宫廷政变,用武力胁迫高宗退位,立仅三岁的皇子赵甫为皇帝,请孟太后临朝听政。政局危殆。

  孟太后深明大义,她认为,天下大乱,多事之秋;金兵南侵,国势岌岌可危。她一个妇人,辅佐三岁的皇帝,何以号令天下,何能服天下人之心。于是她巧施妙计,在韩世忠妻子,即中国历史上著名的巾帼英雄梁红玉的配合下,平定内乱,帮助高宗复辟,重新当了皇帝。可见,高宗能保住帝位多亏了这位受尽磨难的伯母。孟太后在稳定南宋政局中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

  金兵知道孟太后的身份和为人后,非常后悔,当初为何不把废后也搜采一起押走。知道她在宋朝大臣中享有极崇高的威望,,具有很强的政治凝聚力,是南宋政治的又一中心人物。于是,在建炎三年大兵南下时,便分为两路,一路直奔高宗所在的临安,一路直奔孟太后所在的江西南昌。追孟太后的金兵一直把孟太后追到清江上的造口壁,孟太后舍舟登岸,仓皇逃跑,勉强脱险。后来辛稼轩在<菩萨蛮)(书江西造口壁)词中写道:“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便是针对这一史实而发。可知金人对孟太后也是十分看重的。

  孝宗被立为太子,与这位历史奇人有关。孝宗聪明贤达,被立为太子后,颇得朝臣们的拥护。当完颜亮举兵南侵时、孝宗表现出极大的抗战热情,积极备战,支持抗战派大将。完颜亮被杀,金兵撤回淮河以北。战和大策未定,高宗便把皇位传给孝宗赵育,  自己当上了太上皇。把一个乱七八糟头绪纷繁的乱摊子推给嗣子,他却安享清福。

  这样也好,孝宗可以放手按照自己的主观意志去处理军国大政了。这一年,孝宗虽仅35岁,但已经饱经世故,相当成熟。即位以后,他连续发出几道圣旨,大得民心。

  第一道圣旨,召见坚决主张抗战,被秦桧压抑多年的大将张浚,加封为魏国公,任命为江淮宣抚使,具体负责抗金前线的全面工作。

  第二道圣旨,追夺秦桧所封的王爵,改谥为谬丑公。

  第三道圣旨,给因上疏请斩秦桧屡受打击的忠正之士胡铨恢复原任官职,调回朝廷工作。

  第四道圣旨,为被秦桧以“莫须有”的罪名害死,已死二十一年的民族英雄岳飞平反昭雪,追复原官,追谥为武穆公,发还全部财产。一查底账,方知当年没收岳飞的家产总值仅有九千缗,少得可怜。

  第五道圣旨,为在绍兴二十四年时,礼部考试第一,但因主张抗战得罪秦桧而被取消殿试资格的陆游平反,赐进士出身,并安排官职。

  毫无疑问,这几道圣旨都是针对投降派来的,对一直受压抑的抗战派是极大的鼓舞。但朝廷中投降势力还很大,孝宗还未能下定北伐的决心。

  正是在这种关键的时刻,一仗的胜负甚至就可能会影响整个国家政策的改变。一大批军饷突然被盗贼抢走,而且又追查不到赃物。这将关系着前线官兵的军心士气,。身为前敌总指挥的大刀魏胜怎能不忧心如焚呢?


  军饷银丢失,盛彦挺刑不过而招服,,但又供不出银子的准确下落。案情有许多疑点,尚可缓些时日。但找不到丢失的银两问题可就大了。魏胜派手下的一名心腹迅速送信给吴超,请他暂缓行刑,在赃物未获之前不可轻杀盛彦,并催促他抓紧侦破,以尽快追回赃物。 吴超本是行伍出身,对处理案件缺乏经验。但他手下的州丞诸葛承祯倒是个精细之人。他对吴超分析说:“仔细分析案情,盛彦不像是盗银之人。他与袁彦忠同一军旅,二人又很熟悉,白天还有喝酒说笑之事,按理说晚上不会真的前去。‘兔子不吃窝边草’,何况他们又同是为军旅搞给养的?下官又曾调查过,盛彦为人忠正,从无劣迹。更重要的是他说不出赃物的去处。此案尚须进一步侦探。”“盛彦已经招供伏法,也供出赃物被他转移走了。三天后该行刑还要行刑。此案不必再查了。”吴超有些刚愎自用,又是代理知府身份,故还坚持己见。诸葛承祯见状,也不好与他争,只好暗中调动部署自己手下的所有侦探捕快,进行周密而紧张的工作。

  三天时限已到。狱卒给盛彦拎来酒菜,让他尽情享用,喝得多一些‘盛彦满腔苦水,满眼热泪,什么也不说,连喝了几大碗酒。他恨自己说话太没分寸,开玩笑也没个尺度,他真恨自己的嘴,如有来生,,他宁可当个哑巴。可此时一切都晚了。明年今天就是自己的忌日。他思念自己七十岁的老母亲,结发妻子以及儿子,她们不但要忍受失去亲人的巨大悲伤,而且还要当犯人的家属,受一辈子的白眼。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他心中的苦水比黄河的水还要多,可他向谁诉说呢?

  几碗酒下肚,再加上过分的精神痛苦和死亡恐惧感的折磨,盛彦处在迷迷糊糊、似清醒而又昏迷的恍惚状态中。他只觉得有人把他扶起来,搀上一辆囚车。在他的后背上插了一个木头板。木车轮轱辘轱辘直响,路两边有一些鄙夷的目光和嘲笑的声音。   

  押到刑场。周围有军兵把守,吴超亲自前来监斩。

  两声追魂炮已经响过。刽子手也喝完了壮胆酒。只等最后一声炮响,盛彦即将人头落地。此时,盛彦的大脑中一片空白,真魂已经出窍,瘫软在那里。

  正在这关键时刻,:忽然有一匹马飞驰而来,马上的人高喊:“刀下留人!”

  吴超定睛一看,见来人是诸葛承祯。便有些傲慢地问:   

  “为何要刀下留人,请讲明理由。”

  “大人,此案已破,赃物已经全部追回,抬回府衙了。

  盛彦统领是冤枉的!”因赶路太急,诸葛承祯有些气喘吁吁。  

  “赃物真的已经全部追回了?”   

  “真的,万无一失,请大人回府衙验视。”

  吴超一挥手;命把犯人押回大牢,他要亲自验看赃物,审核破案的全部过程。 

  府衙中,四百锭饷银如数堆放在大堂上,一锭也不少。一男一女两名案犯跪在大堂中,等待着知府大人的审问。

  五

  楚州城西郊,距汴河码头不太远的地方,稀稀疏疏地住着十几户人家。有的开小酒馆,有的是开旅店,还有的是开小杂货铺,也有几户是地地道道的庄稼人。   

  从西面数第四个小院,是一个酒馆。酒馆不太大,只能摆放七八张桌子。酒馆的名称倒挺响亮,那横匾额上写的是“楚国春酒家”。   

  这个酒馆的主人叫王林,不到40岁的年龄,满脸横肉,膀大腰粗。此人生来好斗,十分刁蛮,横行乡里,无人敢惹,地方上也算是有号的人物。由于经常与人动刀子打架,脸上也留下点记号,左边脸蛋上被砍过一刀,留下一道三寸多长的疤痕。左边眉毛上边可能还挨过一饭勺,形成一个月牙形的痕迹。   

  开这个小酒馆,只不过是王林的一个招牌。他真正的职业是与一帮游手好闲之徒混在一起,干些偷偷摸摸,打家劫舍的勾当。王林有这么个公开的地方,关键时候舍得大把大把地花银子,所以,这群人中他还挺说了算,也算是一个小头目。因在家排行第八,故号为“王八爷”。

  酒店虽是王林开设的,其经营则全靠老板娘。老板娘姓刘,叫刘爱玲,比王林小十多岁,刚刚二十出头,很有姿色。因娘家穷,被地方上的一些无赖欺负。王林出手相援,刘爱玲的父母见王林仗义又有势力,便把女儿许给了王林。当时刘爱玲只有二八芳龄,也没什么主意,就帖帖服服地与王林结了婚。  

  王林娶这么一个年轻貌美的媳妇,理应好好爱惜,可是他生情好拈花惹草。婚后也常到烟花柳巷和一些穷街陋巷的暗娼来往,常常夜出不归,’爱玲独守空床,清冷寂寞。开始时只是暗自饮泣,后来年龄渐长,便生了外心。

  紧挨着王林酒店的东院是一户姓邱的兄弟,全家共四口人,哥哥叫邱连仁,已结婚生子,住上房;弟弟叫邱连义,刚到弱冠之年,尚未婚配,住西厢房。邱连仁二十五六岁,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人,:为人谨慎憨厚,胆小怕事。树叶掉下来都怕砸着脑袋。乐于助人,对弟弟也很关心。嫂子则有些悭吝,爱占些小便宜,但对小叔子蛮不错的。一个男孩儿,,乳名叫“小虎子”。刚六七岁,正是淘气的时候。

  只有一墙之隔,邱连义住的正是西厢房,王林夫妇的居室在东屋。夜深入静之时,王林夫妇调笑逗嘴的声音隐隐约约地都可传到邱连义的耳朵里。

  王林大多日子不在家,到处去嫖妓狎娼。开始时刘爱玲还不依不饶,夫妻俩反目打过几架。刘爱玲也不是省油的灯,王林左眉上边的那疤痕就是她用饭勺给留下的“纪念”。可生姜改不了辣气,王林依然常常夜不归宿。十天也就能回来一两天。家倒成了他的旅店。

  刘爱玲挺能张罗,雇了个厨师,两名伙计,把个店面搞得挺红火的。但一到晚上,她独守空阁,便觉无限空虚。她又正是青春年少之时,二十左右岁的年龄;深深长夜,耿耿星河,风声雨声,雷电划空,不由得暗自悲伤。

  想一想,那个不正经的丈夫,扔下自己不顾,整天到外面去搂抱别的女人。她怨恨,她恼怒,她又无可奈何,因为她打不过王林,每次打架,都是她吃亏。上次虽然气急时砍了丈夫一饭勺,可刘氏的臀部也被打肿了,好几天连坐凳子都不敢。渐渐地,她产生了一个念头,报复一下王林,你王林到处去招惹别的女人,难道我就不能招惹别的男人吗?既然你不贞,就别恨我不节。

  一旦有了这样的想法,人就变样了。不管王林在不在,刘爱玲都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头上倭堕髻,耳旁明月挡。上穿绣罗襦,下著绿裙装。轻描媚眼;淡扫蛾眉。在酒馆门面的柜台里一站,招呼着出出入入的顾客。

  这一天,邱连义偶然来店里喝酒。由于是邻居,本来就熟识,刘爱玲自然要比对陌生的顾客热情一些。邱连义正当华年,小伙子长得也很标致。三杯酒下肚,脸色微红,精神焕发,显示出青春的活力。对于久受深闺寂寞所苦的刘爱玲产生了极大的诱惑力。眉来眼去之间,二人的心都怦然而动。   
以后,邱连义来这里喝酒的次数增多。几次试验接触,二人之间达成了默契,他们恋爱了。

  一天夜里,按照约好的时间,邱连义轻轻跳过本来不太高的院墙,轻轻推开刘爱玲居室虚掩的门,来到刘爱玲独宿的卧室内。刘氏早虚怀已待,二人尽情欢爱,享受了大半夜的夫妻恩爱的幸福欢馨。待鸡叫前二人恋恋不舍,依依惜别,预约好下次再见的时间和联系暗号,邱连义再轻轻地翻墙回到自己的屋里,神不知鬼不觉。

  这种事,很少有一次或几次就结束的。以后,几乎每隔一两天邱连义便翻过墙,蹑手蹑脚,熟练地轻轻推开虚掩着的两道门,再回身轻轻闩上,再轻轻地来到床边,然后再轻轻地上床。屋里香气氤氲缭绕,刘爱玲早已做好一切准备,虚床已待了。这样,他们成了露水夫妻,情笃爱深,缠绵缱绻,如胶似漆,难以割舍。从此以后,王林再在外面过夜嫖娼,刘爱玲再也不干涉不过问了,有时甚至还希望他总也不回来才好。   

  邱连义本来是未婚男子,如何能禁受得了这种情网的诱惑。于是把全部身心都投入到对刘爱玲的怜爱与思念当中。两三个月以来,一般都是每隔一晚上他过墙一次。有时则可连续几个晚上在‘起,偶尔才有隔两个晚上过墙的时候,但间隔最多也未超过两个晚上。

  由于两家只有一墙之隔,为他们的偷情提供了极大的方便。他们相互联系的方法也极简单,即每当二更天,夜深人静之时,邱连义后窗上有一小捏沙土打来,声音虽小,但屋里的人却可清晰地听到。这暗号的内容便是平安无事,他可以跳墙了。

  第一个晚上没有信号,邱连义的心情还比较平静。二更天过后,他又耐心地静静地等一会儿,见依旧没有动静。想来是今晚不方便,也就心安理得睡觉了。

  第二个晚上,还没到二更天,邱连义便有些坐卧不安了。他把衣服穿好,轻便软底的布鞋也蹬在脚下,坐在床边焦急地等着信号。   

  时间过得太慢,邱连义一会儿起来在地上来回踱步,一会儿又坐回到床边,焦急地挠着脑袋,侧耳倾听着窗户纸的方向。

  随着时间的流逝,邱连义的精神越来越紧张,其间还伴随着一阵阵的兴奋。二更的时分到了,可还没有信号。他搔首踟蹰,坐立不安,抓耳挠腮。每广刻钟的流逝都仿佛在煎熬着他的心。    三更天已过,邱连义这才彻底地绝望了。不得不垂头丧气地脱去轻便软底布鞋,唉声叹气地上床,拉过被来蒙上脑袋。可不知怎么回事,他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觉。   

  夜静得有些烦人。月末时分,没有一丝月光。不知从何处传来猫叫的声音。那声音虽不像狼嗥那样疹人,但却令人心跳耳热,产生一种异样的冲动。接着便是几只猫奔跑追逐的声音。这声音对于此情此景中的邱连义真是太残酷了,他更加抓心挠肝,无法入睡。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邱连义自己也不知道是否睡着过,他捉摸不透,这究竟是怎么了。

  好不容易盼到天黑,这晚上,邱连义的心情比昨天晚上还焦躁不安。又到了二更天,信号还没有来。再盼一刻多钟,信号依然没有。他在地上来回走了几趟。他实在忍不住这种煎熬,’也是色胆包天,他决定铤而走险,不再等什么信号,要翻过墙去亲自看一看。

  六

  邱连义穿好便衣,穿好轻便软底布鞋,静等信号。可已过了二更天,仍毫无动静。这是第三夜,是自从二人偷情以来从未有过的事儿。又等了半个时辰,他实在熬不住了,便提了提神,壮了壮胆,轻轻推开自己的房门,蹑足潜踪,绕过北房山,再转到自己房后。然后两手一扒墙头,先蹬上早已立在那里的一个石头磙子,’双手用劲一拄,一收腹上了墙头。,再抹过身去,两手攀着墙头,轻轻往下一落,便神不知鬼不觉地落在了王家的院里。

  动作熟练轻便,一点动静也没有,却被一个人发现了,他刚刚翻过墙离开墙根,弓着腰像贼一样蹑手蹑脚往王林的上房走时,又一个黑影落在了他曾落过的位置上。

  邱连义来到曾给过他无限幸福温情的那个窗下,仔细听,里面无人,连呼吸的声音都没有。这时,他听到前房即临街的酒馆最西面的那间房里有灯光闪现,并有动静,似乎有人在干什么。    邱连义对这个房室的格局相当熟悉。他辨认出那间屋是王家酒店的厨房和仓房。共有两道门,一道门朝院里开,是购货人或家人出入厨房所用。一道门是用来与餐厅相通的,是小伙计从厨房往里上菜时所用。那是开在间壁墙上的,是一道横拉的门。白天有顾客用餐时,门则拉在一边,成为一道空门,以便端菜的小伙计们穿梭于其间。

  再说邱连义悄悄地来到厨房的窗户下,用右手小手指的指头尖,蘸上唾沫,轻轻地把窗户纸捅破一个小洞。像木匠单吊线一般用一只眼往里观瞧。一见里面的情景,他不由得又惊又喜。
只见里面有两个人,正是王林夫妇。刘爱玲端着一根蜡烛,用小手遮着光线。王林刚刚砌完一个新的炉灶。是用青砖砌成,只用稀泥垒成的,尚未勾白灰的缝。

  “砌完了!”刘爱玲轻声问,仿佛用气嗓子在说话。邱连义勉强听得到。 

  嗯!”王林微微点头答应。   “快把东西往里搬吧!”

  “别忙,我得到外面撒泡尿,顺便看一看外面有没有人。”     

  这一句话把邱连义吓得魂飞天外,想躲开又怕被发现。急中生智,连忙一缩身,离开窗户,悄悄地来到台阶沿下,放直身子,猫在台阶和地面的阴影里。

  这一带北面是淮河,西面是汴河,经常有水患,故房宅建筑要建在高出地面二尺多高的台基上。正是这地平面与台基之间的阴影,掩护了邱连义。

  王林放下手中的大铲,推开那间朝院里开的内门,为了借点屋里的光亮,门开开后,他并未随手关上。一边解裤带一边往窗户根底的方向走来。

  来到窗前,王林仰头看了看天空,环视了院子一下。夜色阴暗而寂静,连个星星都没有。他长长出了一口气,接着是“哗哗”的声音。长长的一泡尿后,王林提着裤子回屋去了。  

  待王林回屋,连忙把门关上。他一看,刘爱玲已把蜡烛粘放在新砌完的灶膛之上,正在从旁边的柴禾堆中取出银锭子轻轻往灶膛里摆放,已放进几十颗了。

  “哎,着什么急,咱们一起来。”

  “都快到三更天了,赶快弄完吧,别太晚了。”邱连义多亏是面朝外侧身躺在台阶下,如果脸朝上,恐怕就要喝尿了。王林的那泡尿正浇在他藏头的地方。开始时,王林站在台阶边上,尿还有些扬程,落在邱连义脑袋的外面,只有溅起的小尿珠溅在他的脸上嘴边。他苦不堪言,又不敢动。最后的几小股尿太可恶了,正滴落在邱连义的脑袋上,耳朵眼里还落进几滴。

  待王林回屋,邱连义又憋气又窝火。他猜出这夫妇二人深更半夜的新砌炉灶肯定有勾当,又挨了一泡尿,他一定要看个究竟,要侦探到他们的隐私,这样日后他就可以。。。。。。

  邱连义悄悄爬起来,也不顾身上脏,只晃了晃脑袋,用手轻轻擦拭一下脸,又悄悄来到窗外,利用那个眼儿往里看,”窗纸眼虽小,但里边的情景看得一清二楚。

  只见王林把一竹篓一竹篓的银子往新砌完的灶台搬,刘爱玲把银子从竹篓里再取出来往灶膛里摆。白花花的银子格外引人注目,邱连义一生也未见过这么多的银子,心中直痒痒。看明白后,心中暗喜,悄悄地按原路返回,又从墙头的那个地方跳过去,回屋睡觉去了。

  邱连义跳过墙头不一会儿,另一个人影也扳着墙头往上爬。由于身胖体笨,下面又没有蹬头,不像里面有个石头磙子可以借劲。这可苦了此人。他爬了一次,未爬上去,心中有些发慌。稳稳精神,仔细摸摸墙,心中暗喜,在墙的砖缝中,不规则地插进几个薄薄的石头片,只露出墙面一点点,连半指都没有,但手扳墙头时,用脚尖紧紧扣住这个小棱,手再用力,便可不费力地爬上墙头了。此人果然靠这几个用眼睛很难看出的小物件,轻易地上了墙头。可能是由于高兴和激动的原因,下墙时,踩那个石头磙子却未踩准,一失脚便出了动静,  “扑嗵”一声,屁股坐在地上,没敢动。

  王林室中的烛光灭了。门轻轻开开,有人出来。这时,在那人跌倒的附近有两只猫被惊动,“噌””噌”两条猫的黑影跃过墙头,向王林的宅院方向蹿过去。

  王林室中没了动静。邱连义的屋里也没了动静。那人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七

  原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邱连义的兄长邱连仁。

  这天晚上,邱连仁不知吃什么东西没吃顺口,闹起了肚子。二更天过了一大会儿,他的肚子里拧劲儿地痛,他拉着妻子的手说:

  “哎哟——哎——!哟——哎!我肚子怎么这么痛,你给我揉揉。”
“你看你,人不起眼,毛病还不少,动不动就闹肚子。”那女人一边给丈夫揉搓着肚子,一边叨叨咕咕地说。“哎——哟——,这会痛得稍轻一点了。”

  “没听人家说嘛,‘肚子痛不算病,就是拉屎没拉净。你是不是也要拉稀。”

  “嗨,你说的真准,我还真是有了。”说罢,邱连仁好像憋不住了,连忙披上夹衣,手提着裤衩,拖拉着鞋急急忙忙地来到西房山的茅房里。

  等他提上裤衩刚要出茅房时,忽见从弟弟窗户下闪过一个人影,转过北房山头,绕到弟弟住处的后窗。他以为有人要到他家行窃,便用眼睛盯着。只见那个人影很像弟弟,更加疑惑和担心,弟弟翻墙到王宅去干什么.?偷东西?不像?王林可不是省油的灯,一般人躲还躲不过来,怎么可招惹他?

  邱连仁越想越不放心。便把鞋提上,系好裤衩带,因在外面呆时间长了,眼睛已适应了光线,模模糊糊地可以看见东西。他来到弟弟翻墙的地方一看,墙根处立着一个石头磙子,是专用来爬墙头的。看来弟弟越墙已非一次。

  他似乎明白点什么,于是便也跟着爬过墙去。隐在墙角的暗处仔细观瞧。邱连仁见弟弟先奔刘爱玲的内室去,在窗户下静听一会儿。又见弟弟去厨房处抠窗户纸往里看,邱连仁的心却提到了嗓子眼。王林出来小便,弟弟躲在台阶下的阴影中,这一切他都看得明明白白,更令他吃惊的是王林出来小便时把门打开,未关上。王林一直在烛光下干活,刚一出来,天太黑,他要借屋里点亮光,而他的眼睛在刚出屋时又极不适应,所以什么也没看到。隐身在墙角中的邱连仁正冲着开门的地方,借着烛光,他把屋里的情形看个明明白白。刘爱玲把蜡粘在新灶边上,一捧一捧地往新灶膛里摆大颗的银锭子。

  军饷银失盗,州衙里的巡捕追查正紧。听说虽然捉到了偷银子的人,可赃物却无下落。这大批银锭子是军饷无疑。    见弟弟又从窗眼儿往里看,然后缩头缩脑地越墙回屋。邱连仁也随着翻墙回宅。不料遇点小麻烦,先是没爬上来,等爬上墙头下墙时又一失脚闹个腚蹲,险些露了马脚,幸亏惊动起两只猫救了驾。回到屋里,见媳妇正在坐着等他。见他进屋,没好气地说:   

  “死鬼,这些工夫到哪去了?我寻思掉茅坑里了呢?我刚才去茅房看看,也没人。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小点声儿,别把儿子吵醒。我上那院去了!”邱连仁说着,用手指了指西院。  

  “什么?上那院去了!干什么?是不是那个臊狐狸小妖精把你勾去了?”那女人边说边咬牙,仿佛有深仇大恨似的,狠狠地瞪着邱连仁,同时狠狠地掐了一下邱连仁的大腿根。

  “告诉你小点声,轻点。老娘们就是小心眼儿,我要真去干那个事儿,还能告诉你啊!再说刚去这么一会儿能干什么?你别疑神疑鬼的。”邱连仁用手攥住妻子掐他的手一甩搭,狠狠地白了妻子一眼。

  “那你干什么去了?”妻子一定要问个究竟。

  “我不想告诉你,怕你的嘴没有把门的。”

  “那就是你心里有鬼。你肯定去勾搭那个臊狐狸去了!你这个没良心的,挨千刀的……”妻子声音虽小,但怨怒的语气却极分明。

  “我没去干那种事。”邱连仁反驳。   
“那你干什么了?你怎不说呢?你吃着碗里的看着盆里的。你这个该死的......””女人越说越难听,仿佛他丈夫真的干那种事去了。  

  “别吵吵了!我告诉你还不行嘛!是这么回事……”

  邱连仁被逼无奈,把自己刚才过墙的原因及所看到的一切都告诉了妻子。尤其是看到刘爱玲往灶膛里摆银子的事说得更详细。最后叮嘱妻子道:  

  “王林两口子偷的肯定是军饷银,这可是个掉脑袋的大案。你千万不要说出去。咱们就假装没看到,可别没事找事,要不然就麻烦了。一旦案子败露,如果是从咱家说出去的,王林那伙人能饶了咱们吗?如果将来破案,官府知道咱们知道,也会落个知情不举的罪名。一定要守口如瓶,千万千万!”  
“啊,是这么回事。你放心,我跟谁也不说。”妻子不说话了。   

  八

  次日清晨,空中洒着牛毛细雨。

  “楚国春酒家”的门板开启,小伙计用竹竿子把一个写着“酒”字的幌子挂在斜挑着的竹竿上。无风,那酒旗便一动不动地悬挂在那里,像一个输钱的赌汉低垂着头,无精打采。   

  刘爱玲又出现在柜台里边。脸蛋擦得粉白,小嘴抹得鲜红,眉毛画得深浅适度,,眼圈也描了描,依旧是满面春风。   

  天气不好,又是刚刚开门。吃饭的顾客自然很少。先进来一个做小买卖的,可能是住在附近的店中,店里的饭菜太差,才到这里来就早餐。要了一斤酱牛肉,一壶“楚国春”酒,两碟小菜,一个人慢慢地自斟自饮起来。

  门帘一挑,又进来两个人,一个大人,一个小孩。

  老板娘一看这两个人,先是眼睛一亮,露出欣喜的神情,接着又是一暗,微露出不安的神态,笑着打招呼说:“这不是东院二当家的嘛!怎么这样得闲,到小店来了,还带着小侄儿?”听口气,仿佛二人只是认识,并不太熟悉。 

  “老板娘,三日不见了,生意红火了吧!”来人是邱连义,寒暄道。

  “小本生意,能有什么红火不红火的。三日不见;能有什么变化。”刘氏听出了邱连义话的意思,也含而不露地回答他。  

  “三天不见,老板娘似乎又漂亮了许多,是不是又有新的主顾啦?”邱连义又进一步探问,他见屋里只有一个陌生的商客在喝酒,便没什么顾忌。

  “哪那么容易有新的主顾,老主顾还照应不过来‘呢,二当家的,吃点什么?”刘爱玲一番好意,暗示邱连义,她没有外人。怕邱连义往下追问,才想要把话题岔开。

  “先来一盘花生米,半斤牛肉。再来二两店里的名酒。我先喝着,咱们再唠。”
刘爱玲吩咐,店小二小跑着把酒菜送上来。

  “老板娘,这三日有什么新买卖吧?有新买卖也该给个动静,左邻右舍的,总得有点交情吧!”邱连义的话,只有刘爱玲听得明白,别人谁也不知就里,认为他们之间在买卖上有什么过码。     “连吃带喝还堵不住你的嘴,扣根刨底的问什么?三两天里不会给你什么动静了。”说着向邱连义瞟了一眼,眼神里的话她心里明白,邱连义当然也明白。  

  “老板娘,做买卖可不要太黑了。”邱连义的口气里有点威胁的意思。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我的心可不黑,如果你认为我黑,以后我就不和你做买卖了;我也不是找不到别的主顾。”刘爱玲也有点不愿意了,心里想:“不就三个晚上没让你过来嘛,这几天我丈夫在家,我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再往你后窗上扔沙土啊。三天就熬不住了,何况我又不是你的老婆,干嘛这样酸不溜的。再这样,我还不理你了呢!

  看你那时咋办?”想是想,但刘爱玲还真挺喜欢邱连义的,两个月来的露水夫妻毕竟很有感情,而且她也从邱连义那里享受到过无比的幸福与愉悦。

  邱连义见刘氏还真的噘起小嘴不愿意了,也就真的动了气。又进一步威胁道:

  “不跟我做买卖,再找别的主顾,你敢?”

  “我怎么不敢?你说!”刘爱玲见邱连义翻脸了,也就认真起来。她决不知藏银子的事被邱连义发现了,所以嘴硬。·

  “你敢!你敢!我也不跟你斗嘴,好男人不和女斗。

  老板娘,你过来,’我只问你一句话,你能答复我就行。”

  刘爱玲心想,我就听听你有什么可问的,于是还真来到他的桌边,把耳朵伸向了邱连义。 
‘你们夫妻昨晚半夜三更干什么啦?往灶里藏的银锭子是哪来的?”声音极小极小,又紧贴耳根子,只有刘爱玲听得清清楚楚,别人谁也听不到。一听此话,刘爱玲脸刷地就白了,忙问:

  “你想怎么样?”    .

  “见面劈一半。”声音还是那么小。

  听到此话,刘爱玲气的杏眼圆睁,怒斥道:“你小子心太黑,以后咱们的买卖彻底绝交。我再也不和你来往。没见过你这样黑心贪心的人。”刘爱玲真的生气。心想:“我一个大活人白白地送给你,从来未要过你一文钱,有时还搭你一些钱,人们常说‘养汉’,我其实就在偷偷地‘养汉’,谁让我图你这个人哩。这我也认了。可你看到我们夫妻这件事,理应替我们保密,就凭两个月我对你的真心吧。却来敲竹杠,狮子大张口,开口就要一半,太不仗义了。刘爱玲心中有数,邱连义轻易不会露,所以她不怕。

  “绝交!跟我绝交!你敢!”邱连义也急了,大声吓唬。

  “有什么不敢,老娘怕过谁,你小子有法想去!”刘爱玲气到兴头上,用小手一拍桌子。二人彻底反目。

  邱连义还真的没了词。这时,坐在邱连义身边的那个胖小子开口说话了。他这一说话不要紧,如同晴天里打了炸雷,全屋的人都惊呆了。案子也就从这里打开了缺口。

  九

  那小男孩刚六七岁,个头不高,胖乎乎虎头虎脑的。说话冒冒失失,打架天不怕地不怕,故小名叫“小虎子”。头发太长了,妈妈昨天新给剪的。因用剪子一圈一圈地往下剪,便出现一圈一圈的道,有点像牛群上山时踩出的盘旋迂曲的羊肠小道,俗语称这种头叫“赶牛道。”

  新剪完的头,更显得愣头愣脑的。他就是邱连仁的儿子。早饭后,没啥事,跟着他叔叔溜达到这个酒店来了。见老板娘和他叔叔吵架,样子挺凶的。小虎子急了,帮着他叔叔向刘爱玲喊道:“你这个臊狐狸,你跟我二叔横什么!军饷银子就让你家偷去子。昨天晚上点着蜡都藏到灶膛里了。你还寻思谁也不知道呢!”其实,“臊狐狸”是什么意思小虎子并不明白,他只从妈妈的语气中知道那不是好东西。几句话一出口,邱连义和刘爱玲都大吃一惊。刘爱玲怔一下,待反应过来,操起笤帚把照着小孩儿就打,边打边骂道:

  “红嘴白牙的孩子,胡说什么?有娘养没娘管的玩艺儿。”一笤帚疙瘩打在小虎的脑袋瓜上。小虎子“哇”地咧开大嘴哭开了。边哭边喊:

  “本来是你们家偷……”。“啪”、“啪”两声响,小虎子又挨了一个小嘴巴,把下半截话打回去了。嘴巴是邱连义打的。他根本不知道小虎子知道偷银子的事,冷不丁一说出来,他暗自叫苦。但见刘爱玲打小虎子,他当然要护着,所以当笤帚疙瘩第二次落下时,他一抬左胳膊给搪住了,所以“啪”的一声。他又要阻止小虎子再乱喊乱叫,顺手打了一个小嘴巴,又呵斥道:

  “小孩子家家,不准顺嘴胡咧咧!”

  “二叔,我不是……”小虎子委屈。

  “别哭了。走,回家吧!”邱连义满脸发讪,硬拽着小虎子出了酒馆。
刘爱玲脸色煞白,心突突地跳个不停。看看屋里除早晨来的那个陌生的客人外,再也没有外人,出门看看街上,也冷冷清清,无人走动,这才放下心来,气也喘匀了,脸色又恢复了先时的红润。
那位顾客喝完酒,结了账,出店去了。

  刘氏又回到柜台里等着顾客,垂手而立若无其事。小伙计们在店门口招揽着顾客。

  三三俩俩的顾客进店来了。不一会儿,进来三名在街面上巡逻的役卒。

  “三们军爷,里边请,里边请,来点什么?”

  三位役卒真的坐到最里边紧靠中门的那张桌子边。

  三个役卒不知什么原因扭打在一起,把桌子也撞翻了。屋里吃饭的人都吓得站起来,躲在旁边看,站得远远的,很怕拳头撇子碰着自己。

  丙一个人打不过甲乙两个人。起身往厨房里跑,可能要去抄菜刀。可令人奇怪的是,三个人明明都挎着刀,刀就戳在桌子边的墙角上,可谁也没去拿。而是追着打到厨房。

  刘爱玲见状,连忙跟着追了进去。

  甲和乙把丙追到新砌的灶膛边。甲往上一扑,丙被按倒在灶台边,几块刚砌完的砖被撞掉了,锅台坏了一个角。乙大叫一声:

  “行了!行了!你们俩别打了,看,把人家的新锅台都撞坏了。给人家修上吧!”

  甲和丙果然不打了。连连道歉,并提出要修锅台。

  刘爱玲一见,吓得大惊失色,忙用身体挡住坏了的锅台角,说道:

  “不必了!不必了!我们自己修,怎敢劳动三位军爷。”

  三位役卒对视着笑了一下,严厉地命令道:“躲开!躲开!慌什么,灶膛里藏着银子吧?”

  刘爱玲更是惊慌失措,竟用她那婀娜娇小的身躯企图保护住被撞坏的灶堂。这无疑告诉三名役卒,,灶膛里确实有东西。  

  正当此时,早时吃饭的那个陌生人,又带领一拨捕快到了。 

  灶膛被扒开,白花花的四百锭银子被装到大筐里,抬到府衙中。刘爱玲被拘押到大堂受审。刚刚出门的王林也不知在何处被捕快们捉住,押回府衙。

  赃物已被起出,王林不敢隐瞒,和盘招供了作案的经过。   

  王林此次作案,纯系偶然;那天晚上;他外出回来晚了,下船时偶然听到盛彦和袁彦忠说笑谈的对话。盛彦大嗓门,又逢当时人静顺风,整个内容都被王林听去了。“满船银子”、“装在背篓里”、“晚上带人去背”,这几个词反复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他本是个胆大包天的狂徒,立刻起了邪念。

  回到家中,他紧急召来二十几个弟兄,每人先给二两银子,让他们都穿上与盛彦军卒颜色款式相近的服装。三更天后,悄悄摸到袁彦忠的军用船上,先用熏香熏倒哨兵和袁彦忠,又把袁彦忠绑上。
由于袁彦忠住在内舱,熏的较轻,神志比较清醒,虽被绑上,但却看得清清楚楚,这也是王林有意的安排。他眼睁睁地看着二十几个人把装在背篓中的,二十篓银子背走。夜色中,他只觉得那些人穿的服装与盛彦手下的军兵一样,于是就一口咬定银子是盛彦背走的。 

  王林把银子背到家中,藏在仓库里角的劈柴垛底。可是连续两三天风声挺紧。盛彦不处斩,案子就不算了结。

  街上路口巡逻的捕快增多。作贼胆虚,王林怕突然大搜查,于是连夜修个灶膛,把银子摆灶膛中,上边安上锅,以为可以掩人耳目。想不到窗外有眼,被自己的情敌发现了奥秘,又被一个无知的小孩子揭了老底。

  那么,小虎子又是怎样知道的呢?这也纯粹是偶然的因素。小虎子六七岁,正是淘气的年龄。白天跟一帮淘小子上树掏雀蛋,下河摸鲇鱼。晚饭后又是一阵疯跑,捉迷藏,爬墙头,上柴禾垛,浑身累得乏乏的。

  晚上,小虎子脱光衣服钻进小被窝就睡大觉。那时候,小户人家,大人孩子往往睡在一个炕上。丈夫睡炕头,妻子第二位,孩子们睡炕梢。

  小虎子睡熟后就开始作梦。梦中,他憋了一泡尿,憋得特别难受,想找个地方撒,可街上有人。他憋着尿一溜儿小跑,拐过一个墙角,好容易没人了,刚要撒时,对面又来了两个经常在一起玩的小女孩儿。小虎子一阵含羞,红着脸提起裤子再去找地方,可刚要撒又发现有人。跑过几个地方,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僻静去处,看了看左右确实无人,连忙褪下裤子就尿,这一大泡尿憋的太多,尿了好长时间。尿后,肚子里那种轻松舒服劲儿就甭提了……

  刚刚尿完,虎子也醒了,这才明白把尿撒在于被窝里。幸亏农家小孩子不铺褥子,但这泡尿太大,把屁股蛋两边的被弄湿了一大片,潮乎乎的,不得劲。他不敢说,正这当儿,听到有人进屋,他就继续用被蒙着小脑瓜假装睡觉,于是便听到了爹妈的对话。 

  次日,是好奇心促使小虎子要到西院的酒馆去看看,正逢二叔也去。小虎子平臼有时也跟叔叔出门,所以便跟了进去。见那位老板娘跟叔叔吵架,他一急就把听到的话全都抖搂出来。

  前文提到过,州丞诸葛承祯已经认识到盛彦是冤枉的,曾向吴超提出过自己的看法。但吴超刚愎自用,不肯听从。为避免冤案,追回失窃的大宗军饷,支持抗金大业,他进行了周密的部署。

  他在此为官多年,专管缉盗办案之事,对这一地区的情况相当熟悉,对有劣迹和有可能作案之人进行了分析和排队,王林被列入重点对象之一,便派出许多明岗暗探进行监视侦探。这几天里,王林酒馆的内内外外,一直有人在暗中监视着。

  这天早晨进店吃饭的那位客商,就是一个暗探。听完小虎子的话,他深信不疑,因小孩子不说谎。他结账后到外面,叫来三名逻卒,作了一番安排。打架只不过是演戏,只是为了接近那个锅台以观察老板娘的反应而已。

  饷银全部追回,盛彦被宣布无罪释放。吴超面有惭愧之色。

  饷银被送到前线,魏胜及时给部队发了军饷,补充一些军械,极大地鼓舞了全军的士气。

  这次在关键时刻发生的军饷失盗案得到破获,有个完满的结局,丝毫也未影响抗金大局。大刀将魏胜也以他的勇猛和精忠被载入史册。  <宋史)卷三六八中有魏胜传,与岳家军名将牛皋同在一卷之中。记载了他精忠报国,英勇抗金,威慑敌胆的英雄业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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