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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捕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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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7月,广西壮族自治区博白县检察院立案侦查该县原农业银行副行长张意受贿一案。侦查发现:张意曾借发放贷款之机,收受某公司经理王博22万元。但行贿人王博已1年多下落不明。找不到王博,给国家造成200多万元损失的大案就难以突破。检察院领导只好把寻找行贿人王博的任务,交给了该院检察官朱晓华。因为朱晓华和王博相处20多年,两人情同手足。
一、艰难抉择受命追捕恩人
作为广西博白县人民检察院主办检察官的朱晓华,原本就是学法律的,又作了多年的检察官,他深知,像王博这种情况若回来,起码会判五年以下有期徒刑。
当听到领导让自己去寻找王博时,朱晓华心里一震,就像炸弹在胸中爆炸:什么,让我去寻找王博?王博是我的义兄,是从小培养我长大的恩人,没有他,也就没有我的今天,我怎能亲手将他送进监狱。
王博与朱晓华同村,长朱晓华12岁,大学毕业后在镇上的文化站工作。家庭贫穷的朱晓华,从小就受到王博的照顾,他把王博当成自己的大哥。王博后来任沙河镇文化站站长,朱晓华的爸爸是老师,也许同为文化人,他们很谈得来。一来二去,王博成了朱晓华家的常客。
1986年,朱晓华刚上高中时,因家大口阔,生活窘困,朱晓华主动休学了。王博知道后,找到朱晓华严肃地说:你为什么不读书?农村里没有知识的日子你难道没看到吗?你难道就愿意永远过这种贫困的生活?面对王博的质问,朱晓华心里既委屈又难受,低头哭了起来。王博开导安慰他说:没钱不要紧,作为男人,若没志气就没办法了。大哥我现在的日子还算过得去,我支持你。在王博的帮助下,朱晓华重新回到了校园。从那时起,王博担负了朱晓华全部的学费和生活费。
后来,王博辞职经商,生意越做越大。高中毕业的朱晓华,也进入一家企业上班。在大哥王博的张罗下,朱晓华结婚生子后,还被大哥送到南宁上了法律大专。
1994年,朱晓华凭着自己的实力,通过公开招考,成为一名检察官。但他没想到,在他当上检察官的第8个年头,却接到了追捕恩人大哥的任务。
当时,朱晓华并不是王博行贿案的主办人员,但王博失踪后,人们都不知道他的下落,检察长知道朱晓华和王博关系很铁,即把寻找王博的希望寄托在朱晓华身上:我相信你一定会找到他。按一般人的想法,朱晓华可以向领导表态说自己找不到王博或拒绝接受这项任务。那一刻,朱晓华心里也一直在犹豫着,他脑海中不断闪现出王博以前关心、支持和鼓励自己的情景。院领导说: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把王博找到。以至在向朱晓华交代任务前,还准备发出通缉令。
一边是恩重如山的亲情,一边是凛然不可侵犯的法律。经过5天的痛苦思索,朱晓华决定接受任务,寻找大哥,说服他配合检察机关办案,争取立功赎罪:只要他把问题交代清楚,是会得到从宽处理的。
可自从2000年冬,王博的企业倒闭后,为了躲避不断上门的债主,他卖掉了房子带着妻儿举家迁往外地,从此杳无音讯。
二、兄弟对垒演绎情法搏斗
为了找到大哥王博,朱晓华借帮王博讨要债务的名义,从亲戚那里问到了他的电话号码。
在跟王博失去联系1年半后,朱晓华终于拨通了大哥在广州的电话。听到电话中传来那个久违的声音,朱晓华非常高兴,可一想到自己找他是为了抓他,又觉得心里非常不安,觉得对不起恩人大哥王博。就在他拿起话筒思绪一片混乱时,电话那边的王博开口了,他一一询问了朱晓华现在的工作情况、身体情况和家里的有关情况。在回答王博的问话时,朱晓华慢慢镇定了下来,也问候着王博。
从大哥王博的口中,朱晓华知道他现在身无分文,大嫂帮人家提水泥,300块钱一个月,连手机都没钱开通;王博还说自己的小儿子被汽车碰伤了腿,现在还住在医院里。在电话里,王博说话很谨慎,谈到自己的情况时,往往都是只言片语。他说本不想把这些告诉朱晓华,怕给朱晓华添麻烦。果然,朱晓华就着他的话说要去见王博,去看看受伤的小侄子。王博忙阻止说:你不用来,他很快就好了。你一定要搞好工作,不要东想西想。电话中,王博还说,他知道检察院的人正在找他,等儿子的腿治好后,他一家人就要再搬到另外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他让朱晓华不要牵挂自己。 王博住院的儿子正需要大哥照顾,现在自己却要去抓他,朱晓华内心非常矛盾。但如果王博再转移躲到另一个地方去了,再想找到他就更难了。找不到王博,就会使整个案子难有进展,拖而不决。而且王博这样东躲西藏,势必更会加重他的罪行。
王博这时已对朱晓华怀有戒心,在电话里老是追问朱晓华知不知道有关自己案子的情况?朱晓华说自己不是此案的主办人员,真不知道。王博相信了他的小兄弟朱晓华,消除了戒备。而此时朱晓华觉得自己对恩人说了假话,而感到一种自责。
8月1日中午12时,朱晓华又给王博打电话,说自己要去看看小侄子,看看大哥王博。王博在电话里仍是说:你不用来,他很快就好了。朱晓华在电话里一再要求,王博见朱晓华说了八、九遍要来看自己,就答应了。
朱晓华挂断了王博的电话后,即打电话将此情况告诉了检察长。检察长马上召集两个办案人员、两个法警立即提前出发,在预定地点张网以待。8个小时后,朱晓华和4名检察院的同事也赶至广州。
当朱晓华因途中走错路线,约迟到10来分钟,赶到与大哥王博约好的地点时,看到大哥王博已在那里东张西望地翘首以待。看到从车上下来的朱晓华,王博三步并作两地冲过来,把肩上背着的挎包往地上一扔,张开双臂扑向朱晓华,朱晓华也一下扑了上去,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刹那间,朱晓华的眼睛一阵湿润……
可仅是顷刻后,王博本来在紧紧拥抱的手突然松开了——他看到了朱晓华背后的几个同事围了上来。王博猛地把朱晓华一推,脸色苍白瞪大两眼哆嗦着嘴唇问:你跟谁一起来的?他们是不是你带来的?那一瞬间,朱晓华真不知道说什么好。被朱晓华紧紧握住手的王博,不知是因为气愤还是惊恐,身子像筛子似的不停地颤抖。此刻,朱晓华心如刀绞。
三、押回疑犯一路忍受唾骂
按既定计划,朱晓华和同事们一起顺利抓捕了王博。在车子将要离开市区时,王博提出了一个请求,他对朱晓华说:他昨晚一夜没睡,儿子还躺在医院里,他要打电话给妻子作一些交代。经朱晓华随行的领导同意后,王博与妻子进行通话,说有点事要跟朱晓华回去。王博的妻子要与朱晓华讲话。她在电话中恳求说:晓华,你千万不要带他回去。如果你带他回去了,他再也不会出来了。现在儿子还在住院,没有了王博,仅凭自己每月300元的工资,不但付不起住院费,连基本的生活都保证不了。她希望朱晓华看在以前的情分上,放大哥王博一马。听到大嫂在电话里如此哀怜的话语,朱晓华的胸中一阵震颤,眼睛不由又一阵发潮,心也揪了起来,他觉得对不起大嫂,也对不起受伤躺在医院病床上的小侄子。
以前,大嫂对他也很好。记得有一次,朱晓华在南宁上学考试时,钱包被小偷偷了,身无分文。大嫂知道后,亲自开车送钱给朱晓华,还硬把朱晓华拉到商场给他买了一套衣服一条皮带一条领带,让他安心地学习。直到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套衣服、皮带等,朱晓华一直还保存着。
此刻,朱晓华不忍面对、更不能答应大嫂的请求,又放心不下住院的侄子,他托人给大嫂送去了800元钱,就匆匆带着大哥踏上了返回的路。
途中,大哥王博一直瞪着敌视的目光,几乎让朱晓华无法承受。朱晓华从大哥的目光中读出,他不敢相信他面前的这个朱晓华,到底是否原来的那个朱晓华?除此外,王博还黑着脸骂朱晓华:忘恩负义!我花钱供你读书,你现在出息了,抓人抓到你大哥头上了,你还是不是人?
朱晓华一直没吭声,任王博发泄。尽管心里十分痛苦,但他心里非常明白:没有大哥大嫂从前对他的关怀和帮助,可以说就没有自己的今天;但作为一个执法者,职业良知必须大于儿女情长,而且他更清楚许多在逃人员一旦归案,漂浮的心灵和灵魂就立马落地了,就有一种踏实感。
一路上,朱晓华忍受着大哥的唾骂,还不停地给大哥递烟送水,大哥都不屑一顾。朱晓华试图劝说大哥:只要他配合检察机关的工作,一定会得到从轻处理。大哥仍是充耳不闻。
中午时分,大家停车吃饭,朱晓华让王博吃点东西,王博冷着脸不予理睬,只是心事重重、没精打采顾自地扒拉着碗里的饭,一不小心把米饭掉到皮鞋和裤子上,朱晓华忙用餐巾纸帮他擦干净。一抬头,两人四目相对,朱晓华从王博的眼神中看出他想跟自己说话,但却欲言又止地咽了回去。
朱晓华希望大哥王博能与自己好好谈谈,敞开心扉地向组织上说清问题,以求得宽大处理。
四、雨夜买药真情唤回良知
经过10个小时驱车奔波,朱晓华一行顺利完成抓捕任务,将王博带回了博白县。因为朱晓华不是专案组成员,从广州回来后,他没有参与案件的审理。但他每天都把做好的饭菜和换洗的衣服托人给王博送去,希望大哥尽快交代问题,争取立功得到从宽处理。
谁知大哥王博不但不交代问题,还和办案人员大吵大闹。经领导批准,让朱晓华去单独做他的思想工作。
一个雨夜,工作了一天的朱晓华抽空来到了王博的关押处。他带去了王博原来最喜欢吃的鱼珠,王博却连看也不看;朱晓华把新牙刷和换洗的衣服递给他,王博都丢在了墙角。这时的王博,仍是用那种怨恨的目光逼视着朱晓华。朱晓华见他这样顽固不化,不由心头火起,大声说道:那些无耻的贪官、腐败分子值得你为他们守口如瓶地讲信用、讲道义吗?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触犯法律者,能逃脱惩罚吗?现在,不论我是作为检察官还是你的好兄弟,都是想让你清清白白、堂堂正正地做人。想当初,你是怎么教我的?我这样做,完全是为你、为嫂子、为侄子着想,希望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朱晓华苦口婆心,王博却无动于衷。就在朱晓华大义凛然、义正辞严地给王博做思想工作时,发现突然间王博额上直冒冷汗,身子也开始不停地发抖。朱晓华忙问他:你怎么了?你身体怎么了?王博说:我身体有病,现在包里带的药已吃完了。朱晓华问:你吃什么药?我马上去买。王博说:外面下那么大的雨,你去也去不了,这里也没车。朱晓华说:顾不了那么多了。
当时已是凌晨1:30左右,朱晓华冲了出去,冒着倾盆大雨找遍了周围两、三个公里的个体药店,可没有一家药店愿意在这深更半夜里开门卖药给他。无奈之下,朱晓华又跑到医院急救室,向医生说明了情况,开回了王博所需药品,用胶袋把药包好掖在衣服里,又冒着大雨跑回来送到王博手中。
看到朱晓华浑身被大雨湿透,而为自己买回的药品却完好无损,王博非常感动,他含着眼泪服下药,缓和了身体的病痛后,对朱晓华说:你叫办案人员进来吧,我都承认、交待。
王博的证词和他提供的相关证据,证实了受贿人的犯罪事实。检察机关顺藤摸瓜,又挖出了7名贪污蛀虫,为国家挽回损失300多万元。
2002年10月,王博因有立功表现,博白县检察院对他做出不起诉决定。王博出去的那天,看到来接他的朱晓华,又一下冲了上去,紧紧的抱着朱晓华,由衷感激地说:好兄弟,我没白培养你,我一定会重新堂堂正正、坦坦荡荡的做人。如果有来生,我们还是做兄弟。
目前,王博回到广州做起了生意,朱晓华也被借调到广西壮族自治区人民检察院。兄弟俩比以前的关系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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